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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報]行動劇餵飽媒體 訴求無人知

【記者唐澄暐台北報導】9月5日早晨10點的勞委會前大廳。行動劇即將開始,成排的攝影機像戲迷般密不透風地包圍著鏡頭前那塊空地。一邊,身上寫著勞工,腳上繞著鐵鍊的臨時演員出場;另一邊,裝著獠牙臉上畫著黑妝、披著黑布。上面寫著台塑的演員也出來了,主持人拿起麥克風,像摔角播報員一樣自得其樂地說:「現在我們的吸血鬼,對著可憐的菲律賓勞工榨乾他的每一滴血…」那吸血鬼就向勞工咬下去,汩汩地番茄汁流了下來,他們持續掙扎,直到攝影機吸飽了重複的畫面。一旁,電視台的攝影師看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只抗議,任何有媒體的地方都有行動劇。警政單位宣導網路小心性侵害的記者會,也要兩個人來演小女生和網路大色狼。民間單位宣導產品安全,也要有人來演消費者和黑心廠商。他們還可以停格,讓拿著照相機的記者捕捉關鍵的一瞬間。於是這畫面透過SNG車,成為整點新聞裡一個不到10秒的畫面──有時甚至是整個抗議事件在媒體上唯一的存在意義。

行動並非一直是這樣的存在。台灣環境保護聯盟秘書長何宗勳,長期致力於社會運動,也曾經歷過行動劇的輝煌時期,但近年來街頭行動劇的發展,讓他漸漸感到憂心。在他的印象中,早期台灣的行動劇就是幾個人掛上寫著欲批評者名字的牌子,演出簡單的劇情;那時候,行動劇非常稀少,反而很容易受人注目。

90年代以降,許多劇團以行動劇加入社會運動。「行動劇的黃金時期在2000年之前。」何宗勳回憶,那時林懷民、差事劇團等戲劇工作者的參與,讓街頭抗爭的行動劇也具備精緻的內容;但2000年之後,「大環境改變了,社運的人才逐漸流失,經驗無法傳承。」不僅讓社運團體的體質弱化,行動劇的演出也漸漸無法滿足媒體的需求。

在何宗勳看來,行動劇已經走到了瓶頸:內容缺乏創意、劇情不精采、造型不特殊,而暴增的媒體也逐漸對氾濫於社運、政黨、各種宣傳活動的行動劇失去興趣。「除非行動劇的議題能夠扣緊整個社會的脈絡,否則很容易淹沒在每天無數的新聞中。」

但何宗勳仍不放棄行動劇。2月15日,何宗勳帶了6位大學生前往行政院大門,以裸體抗議政府忽視京都協議書、設立八輕與大煉鋼廠。「身體消費的年代,裸體反而是最容易突顯的方式。」構思整個活動的何宗勳說:「社運團體為了幫助受難者,必須要爭取媒體的焦點。但電視台需要畫面,張力不足就沒有辦法上電視、上版面,」所以「未來的行動劇必須要專業化、精緻化。」服裝、造型都要接受訓練而進步,甚至朝網路化發展,結合影音直接向使用者發聲。

行動劇為了在媒體上生存,將往更專業的目標邁進,但那是面對媒體的生存之道。如果沒了媒體,行動劇真實的模樣又是什麼呢?

9月4日,早晨9點的二林鎮農會3樓,20幾個參加「滾動的農村:二林三農播種營」的青年,赤著腳在光滑的地板上,倆倆相對、捕捉對方的形象,模仿對方的姿勢。過去3天,這些主要來自北部大專院校的學員,溫習了二林的農民抗爭歷史,聽了許多關於農業發展與WTO的相關課程,還實地踏進農家、拜訪產銷班,體會農業社會的過往今來。最後一天,他們將對二林的鄉親演出行動劇,做為這4天的成果呈現。

指導學員的,是差事劇團的團長鍾喬,他在營隊的最後一天來到二林農會,為學員指導這門「形象工作坊」。學員從基本開始,先讓自己成為對方眼中的一尊雕像、一個形象。然後很自然地,這一個個形象自然組合成一群相關的形象,然後才開始言語討論:為什麼我們會在一起,我們有什麼共通的意義。

共同討論 激發創意

在鍾喬眼中,行動劇參與者討論的過程,比行動劇最後呈現出來的結果更為重要。他不否認電視上那幾秒鐘的呈現也是「想要表達的人用行動表達訴求」的行動劇,但鍾喬認為他們缺乏經過討論形成的「問題意識」。鍾喬和他的團員,也曾經接受許多社運團體的邀請,在別人的活動上用自己的演出聲援。

漸漸地,鍾喬開始感覺到,外包式的行動劇演出,只會讓戲劇變成社會運動的附庸;街頭的演出,應該是參與行動的人自己發展出「問題意識」,然後激發出創意演出,而不是將想法交給演員表達。2000年以降,鍾喬與差事劇團就漸漸婉拒社運團體的邀請,但他們仍持續地進行戲劇教學,以劇場參與的形式,讓大眾學習如何表達自己的意識。

據鍾喬所言,被稱為行動劇的街頭劇,源起至1968年的法國學運,和越戰時期美國反戰的「游擊劇場」,忽然闖進公共聚會或演講的場合,演出自己的立場。鍾喬也將「游擊戰」的概念放入二林的課程中,他鼓勵學員要像打游擊戰一樣,抵達每一個鄉村,都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戲劇得到民眾的支持,就像切.格瓦拉一樣,「除了被CIA射殺那一次外,他還沒有到哪一個村莊沒能爭取到補給。」

這樣的鼓勵不可思議地讓這24位學員實現了。早上還在擺脫身體僵硬的學員,一旦形成了共同的問題意識,加上在行動中不斷用身體討論、排練和自我修正,幾小時後就能夠演出行動劇,不僅有生動的肢體語言和台詞,連走位、表情都有仔細的調整,而且,還表達出豐富的訴求內容。 鍾喬對於這群學員充滿稱許:「演員只要給予空間,就可以自然展現進步。」前往演出的前一刻,鍾喬再次叮嚀大家:「游擊戰就要發生了。無論在台上發生任何事,都要用最大的努力去克服。絕對不能笑場;笑場就是妥協,就是投降,一旦台上的人投降,那就等於引導觀眾一起投降。」

全力以赴 絕不妥協

演出的現場,對於學員們確實是挑戰重重。學員們到了會場才發現那裡是千人大禮堂,只有兩三支麥克風;前一個表演鄉土劇的二林甘蔗小劇團,雖然是卡拉OK社出身,但不論在排練還是道具上都下過功夫,而且頗得台下眾鄉親的人緣;學員在台下看到這陣仗,只能面色僵硬地陸續出場。 但這就是行動劇的特色。不管碰到什麼情形都要機警反應、全力以赴,於是,麥克風靈巧地在學員間互相傳遞,學員一個接一個用自己的身體,演出農村在WTO之下的困境,演出政府農業政策的不公不義,演出人民的苦惱,與他們這幾天所體會的,二林的人情、二林的好。

當飾演台北遊客的徐長皓在台上大口咬下二林名產高接梨,鼓著嘴大聲稱讚時,全場爆出了如雷的掌聲。就如鍾喬所解釋的:「民眾的意識會被行動劇所帶起,達到潛移默化的效果。」當行動劇不只存在於鏡頭中,戲劇做為社會運動的力量,才會真正浮現。
(本文轉錄自台灣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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