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元輝 (中正大學傳播系副教授)
對台灣民主發展留下深遠影響的318占領國會運動雖暫告段落,但不僅整個運動將持續深耕,此一過程中所湧現的諸多新現象,更值得沉澱與反思,方足以轉化為台灣民主土壤的肥沃養分。從傳播的角度來看,業已受到公民運動採用的群眾資助(crowdfunding),即為其中一個可以深刻探討的議題。
群眾募資平台讓社會運動更獲關注
此次因立法院審查兩岸服貿協議所引爆的占領國會運動,最被津津樂道者之一,就是3月24日於群眾募資平台《FlyingV》所進行的廣告集資行動。該募資提案上線不過三小時就達成633萬元的募款目標,並在為時一天的募款中得到3,621人合計693萬餘元的贊助,其速度之快、金額之多,均刷新台灣群眾資助的紀錄。最後,募款者亦順利於台灣蘋果日報及美國紐約時報(如圖1)刊登廣告,宣傳占領國會運動的訴求與真相,後者所引發的國際關注實不可小覷。
占領國會運動的廣告募資案不只讓台灣的群眾資助平台受到更多矚目,亦讓此類平台與社會運動的關係得到更多注意。其實,群眾募資與前衛、另類及反抗性活動素有淵源,被列舉為第一個透過網路集資以完成美國巡迴演唱的英國搖滾樂團Marillion,就是一個被主流排斥的異議性樂團,他們不僅對英國政府有強烈批判,而且表演與曲風都擁有獨特的自我風格。2008年網路募資平台興起之後,更有許多社會運動與異議人士借助此類平台獲取金援。
主流媒體不報導 社運改以網路傳播
占領國會運動以群眾募資方式刊登廣告的作法,國際上早有先例。去(2013)年5月28日,土耳其政府欲將首都伊斯坦堡一座城市公園改建為購物中心,引發環保人士在公園搭帳蓬抗議,其後更在多種因素的影響下,引發該國近十年來最大規模的反政府示威行動。政府的鎮壓行動非但無法平息眾怒,反而造成警民間的激烈衝突,整個過程最終導致6人喪生,上千人受傷。
但民間的反對行動起初並未受到主流媒體重視,抗議人士只好靠網路與社群媒體傳播訊息。6月2日,一些住在紐約支持抗議行動的土耳其人,即於美國群眾募資平台《Indiegogo》提案,希望募集53,800美元,藉以在報端刊登廣告爭取國際關注與支持。該案於6月9日結束募款時共募得108,371元,約為原募款目標的兩倍。提案人最後同樣於紐約時報刊登廣告(如圖2),對政府的鎮壓行動與威權統治表達強烈抗議。
在土耳其抗議廣告之前,尚有佔領華爾街運動的電視廣告案。該項群眾募資提案是於2011年11月透過群眾募資平台《Loudsauce》所提出,總共集資約6千美元,製作出一支30秒廣告片於電視播出。頗為特殊的是,於2009年創立的《Loudsauce》平台,不為其它事募款,專為有意製播廣告以推動社會變革的提案進行集資。它強調自己的使命就是「將廣告媒介由以驅動消費為主轉化為以公民參與為主」,具體而鮮明地彰顯了群眾資助的社會運動潛能。
群眾募資不僅社運廣告 更為獨立報導所用
群眾募資對社會運動所能做出的貢獻當然不只是廣告而已,包括抗議行動本身以及對行動進行報導所需的經費都曾運用此類平台募款。前者如2012年西班牙金融危機爆發時,一群匿名的西班牙公民以創立募資平台的方式,尋求與宣告破產的惡質銀行集團Bankia進行訴訟所需的經費,最後募得18,359歐元。後者更是廣泛存在於各類型募資平台,例如蘇丹南部努巴地區的公民報導團隊―「努巴之眼與耳」(Eyes and Ears Nuba),同樣於2012年運用美國另一個知名募資平台《Kickstarter》募得45,000美元,建立一個多媒體的網站來向全世界揭發該國總統Al-Bashir殘害努巴人民的實況。
我國此次占領國會運動不只激發出《VDemocracy》這個台灣第一個專為社會運動服務的募資平台,亦突顯了以深度報導、調查報導為目標的新聞類集資平台的意義。正是因為主流媒體的逸樂化、感官化取向,使得它們平常就不關注社會運動,甚至在運動受到關注後猶扭曲或醜化社會運動,方使獨立媒體與公民新聞益顯其重要性,但沒有財團或組織支持的獨立媒體人與公民記者要如何運作?若干國家的經驗顯示,群眾資助已成為他們經費來源的可能途徑。台灣目前已經存在非營利性的新聞資助平台《weReport》,且其運作較世界許多國家同類型平台更為穩健,可以說是台灣民間社會擁有旺盛生命力的另一印證。
群眾外包(crowdsourcing)觀念的鼓吹者Jeff Howe曾言,群眾外包是運用人們過剩的能力,而群眾資助則是運用人們多餘的金錢。從群眾資助近些年的全球發展態勢與此次台灣占領國會運動的經驗來看,群眾資助就算用得是大眾的「閒錢」,顯然亦可發揮聚沙成塔的公民參與功能。就群眾募資有助於凝聚人民心向、展現多元價值的角度言之,台灣的公民們,我們顯然擁有主權在民的諸多武器,端看我們用不用、如何用而已!
(註:上圖為318占領國會運動於紐約時報所刊登之廣告;下圖為土耳其反政府人士於紐約時報所刊登之廣告)